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作马。
阿房宫,三百里,住不下金陵一个史。
东海缺少白玉床,龙王来请金陵王。
丰年好大“雪”,珍珠如土金如铁。
且说这宁荣街,世人命名之地,或因象形,或因人名。这宁荣街之名,亦有其由来。
缘何名曰宁荣?皆因这条街上,东西矗立着两座巍峨国公府,东为宁国公府,西为荣国
公府。想当年,国公之勋,威震朝野,其家族之盛,恰似繁花着锦。所谓“已后儿孙承
福德,至今黎庶念宁荣”,此二府当年煊赫之势,可见一斑。
虽则近些年来,二府似有后继无人之象,渐呈衰败之态,然俗语云:“瘦死骆驼比马
大”,即便如此,这两府之底蕴,犹非寻常人家可比。
这宁荣二府,实乃开篇所述金陵四大家族之贾家也。
这宁荣街,其长悠悠,却有大半街面为宁国公府与荣国公府所占。街东宁国府,街西荣
国府,二宅相对,中间相隔半个街道,遥遥相望,恰似双星辉映。
沿着宁荣街迤逦西行,待至街之西侧,一座府邸赫然而现,真个是峥嵘轩峻,气势非
凡。
有道是“宰相门前七品官”,这荣国府门前,七八个下人门役挺胸叠肚地站着,却比寻
常的官老爷更有派头。
正中两扇朱红大门,门上一对金色铜质虎头,仿若活物一般,虎口中衔着的黄铜门环在
日光下亮晃晃的,耀人眼目。正门上高悬的黑漆长条匾额,上书“敕造荣国府”五个大
字,鎏金闪耀,其字金勾铁划,笔力刚劲,似有千钧之力,尽显豪门威严。
两侧各有两扇黑油角门,左侧那扇紧紧锁着,右侧的却开着,时有仆役穿梭其间,忙碌
而有序。复观院中之景,苍劲古树枝桠横斜,越墙而出,似欲探看这墙外天地;娇艳花
枝亦不甘寂寞,探出院墙,摇曳生姿。那蓊蔚洇润之气扑面而来,仅由此等景致,便可
推知这宅院家主身份何其显贵,必是钟鸣鼎食之家,非寻常之人可企及也。
且说在这气象万千、富丽堂皇之深深庭院的一隅,有一处小院静卧其间。此院虽规模不
大,然亦有十数间房屋错落而置。
此刻,于东厢房之内,靠墙边安然静卧着一张黄花梨木所制之雕花木床。那床榻之上的
花卉雕刻,堪称鬼斧神工之作,每一片花瓣皆似迎风欲绽,每一片叶子皆若含露欲滴,
栩栩如生,仿若暗香盈袖,观之令人不禁沉醉其间,精巧细致之态,直叫人叹为观止,
实乃世间罕有之妙物也。
榻上卧着一男子,年方十四五岁,值此隆冬寒岁,却面若赤霞,绯红之色满布,呼吸沉
重而急促,显是高热缠身,病势不轻。
床侧端坐着一妇人,身着沉香色宁绸长对襟袄子,下配姜黄色暗花棉绫裙,那衣衫皆是
半新不旧之态。妇人面上愁容深锁,恰似那阴云蔽日,使得这屋内气氛愈发压抑,愁云
惨雾,弥漫其间。
薛姨妈满心忧虑地望着床上发着高热、昏迷不醒的人儿,一时竟是没了主意,实不知当
如何是好。此前已延请太医前来诊治,药方也开了,药亦按方煎好服下,可这人却依旧
不见苏醒,毫无转醒之兆,怎不让人忧心。
想那薛蟠,平日里整日价游手好闲,没个正形,从不做一件正经事儿,此番更是在外肆
意胡闹,也不知闯出了什么祸事,结果落得这般生病昏迷的下场。
薛姨妈心里也曾暗暗起念,真想就此丢手不管了,可这念头刚起,却又狠不下心来。她
暗自思忖:当年若是能狠下心,让老爷好好对他严加管束,说不准如今自家这蟠儿,也
能成个有出息的,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令人揪心的境地。
薛姨妈凝眸望着榻上那昏迷不醒的儿子,双眸之中泪光闪闪,恰似那盈盈秋水泛起波
澜,心中酸楚难抑。
世间哪有后悔药可寻?纵使薛蟠往日诸多不是,可终究是自己亲生之子,乃自己下半辈
子的依靠所在。念及于此,薛姨妈不禁又拿起帕子,轻轻为仍在昏迷的薛蟠擦拭起来,
眼中满是疼惜与忧虑。